陈与义(1090年-1138年),字去非,号简斋,洛阳(今河南省洛阳市)人,两宋之交著名诗人、词人,江西诗派“三宗”之一(与黄庭坚、陈师道并称),世称“简斋先生”。他以诗名冠绝南北宋之交,其诗风早年学杜甫之雄浑,中年经靖康之变后转为沉郁悲壮,晚年融入陶渊明之冲淡,形成“雄浑沉郁、简古深秀”的独特风格。其词作亦清婉豪宕,被况周颐誉为“南宋词坛先声”。陈与义亲历北宋覆灭、南宋偏安的巨变,作品深刻反映时代动荡与士人心灵创伤,有“诗史”之誉,存世《简斋集》三十卷,诗600余首,词18首,对陆游、杨万里等影响深远,被方回称为“宋诗三百年间第一人”。
1. 家世显赫与少年才名
陈与义生于宋哲宗元祐五年(1090年),出身仕宦世家,曾祖陈希亮为北宋名臣,与苏轼交厚。幼承家学,八岁能诗,十四岁以《赋墨梅》诗惊艳洛阳文坛,有“白玉堂前一树梅,今朝忽见数花开”之句。崇宁四年(1105年),入太学,与吕本中、晁冲之等交游,受江西诗派影响。
2. 科举入仕与靖康流亡
- 初入仕途:政和三年(1113年)中上舍甲科,授开德府教授,后任太学博士、著作佐郎。宣和四年(1122年),因《墨梅》诗受徽宗赏识,擢符宝郎,诗名日盛。
- 靖康之难:建炎元年(1127年),金兵破汴京,陈与义避乱南奔,辗转鄂州、岳阳、衡州等地,作《伤春》《登岳阳楼》等诗,记录家国之痛。
- 南渡宦游:绍兴元年(1131年),任中书舍人,迁吏部侍郎。绍兴五年(1135年),拜翰林学士、知制诰,参与朝廷机要,力主抗金,与张浚、赵鼎等主战派交厚。
3. 晚年归隐与诗艺升华
绍兴八年(1138年),因不满秦桧主和,称病辞官,退居湖州青墩镇,筑“简斋”自号,潜心著述。其间诗风转向冲淡,如《春日》诗“朝来庭树有鸣禽,红绿扶春上远林”显陶渊明遗韵。同年病逝,享年49岁,谥“文节”。
1. 诗歌创作:江西诗派的集大成者
陈与义存诗600余首,分三个时期展现艺术嬗变:
- 早期(南渡前):师法黄庭坚、陈师道,以精严句法写闲适生活,如《夏日集葆真池上》“微波偶摇人,小立待其定”,炼字奇峭。
- 中期(靖康之变后):诗风沉郁雄浑,直追杜甫,如《伤春》“庙堂无策可平戎,坐使甘泉照夕烽”,以史笔写时局;《登岳阳楼》“白头吊古风霜里,老木沧波无限悲”,融家国之思于江山胜迹。
- 晚期(退隐湖州):转向简淡自然,如《临江仙·夜登小阁忆洛中旧游》“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以空灵之笔写沧桑之感。
2. 词作成就:南宋豪放词的前奏
陈与义词作虽仅18首,却开南宋词风之先:
- 豪放沉郁:《临江仙·忆昔午桥桥上饮》“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以个人身世写时代巨变,被杨慎赞为“语意超绝”。
- 清丽婉约:《虞美人·张帆欲去仍搔首》“如何得与凉风约,不共尘沙一并来”,以物喻志,暗讽朝廷苟安。
- 词史价值:其词融合诗法,被陈廷焯称为“词中之《黍离》”。
3. 诗学理论:南北宋诗风转捩的枢纽
- 倡“句中有眼”:继承黄庭坚“点铁成金”,更重句法奇警,《对酒》“是非得失两茫茫,闲把遗书细较量”显炼字之工。
- 主“诗外功夫”:强调“诗家圣处不离文字,不在文字”,要求诗人关注现实,启陆游“功夫在诗外”之论。
- 融“陶杜之境”:晚年推崇陶渊明自然与杜甫沉郁的结合,为杨万里“诚斋体”开辟道路。
4. 文化影响:士人精神的时代镜像
- 士风典范:其南渡诗作成为南宋士人精神写照,陆游称“简斋诗为中兴冠”。
- 文学传承:刘克庄、元好问皆受其影响,清代厉鹗编《宋诗纪事》列其诗为“宋诗中兴第一”。
- 东亚传播:江户时代日本儒者林罗山推崇其诗,朝鲜李朝文人徐居正仿其《墨梅》诗创作。
1. 古代评价
- 严羽:“陈简斋诗亦江西派而小异,然浑成过之。”(《沧浪诗话》)
- 方回:“简斋诗独是格高,可及子美……宋人当以简斋为第一。”(《瀛奎律髓》)
- 纪昀:“其诗虽源出豫章(黄庭坚),而天分绝高,工于变化,风格遒上,思力沉挚,能卓然自辟蹊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2. 近现代评价
- 钱钟书:“简斋诗如老将布阵,步步为营,其《伤春》《登岳阳楼》诸作,实已开陆放翁先路。”(《谈艺录》)
- 朱东润:“陈与义是江西诗派中唯一能突破形式束缚、直面时代苦难的诗人。”(《中国文学批评史大纲》)
- 叶嘉莹:“他的词在豪放与婉约之间找到平衡,以诗法为词,拓展了词境。”(《唐宋词十七讲》)
陈与义是中国诗歌史上承前启后的巨擘。他以江西诗派的句法根基,注入杜甫的忧患意识与陶渊明的超然心境,在靖康之变的血火淬炼中,锻造出“雄浑沉郁、简古深秀”的独特诗风。其诗作既是个人命运的悲歌,更是时代巨变的史诗;其词章既承北宋余韵,又启南宋先声。从洛阳少年的墨梅绝唱,到南渡孤臣的岳阳悲吟,再到湖州隐士的杏花笛声,陈与义用四十九载的生命,写就了士人在乱世中的精神史诗。方回称其“宋诗三百年第一”,非独赞其艺术造诣,更因其诗中所蕴的“文化不灭、精神不死”的信念——这种信念,正如他在《观雨》中所写:“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成为南宋以降中国文人抵御黑暗的精神火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