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赋

厚地植桑麻，所要济生民。
生民理布帛，所求活一身。
身外充征赋，上以奉君亲。
国家定两税，本意在爱人。
厥初防其淫，明敕内外臣：
税外加一物，皆以枉法论。
奈何岁月久，贪吏得因循。
浚我以求宠，敛索无冬春。
织绢未成匹，缫丝未盈斤。
里胥迫我纳，不许暂逡巡。
岁暮天地闭，阴风生破村。
夜深烟火尽，霰雪白纷纷。
幼者形不蔽，老者体无温。
悲喘与寒气，并入鼻中辛。
昨日输残税，因窥官库门。
缯帛如山积，丝絮如云屯。
号为羡余物，随月献至尊。
夺我身上暖，买尔眼前恩。
进入琼林库，岁久化为尘。

拼音

hòu dì zhí sāng má，suǒ yào jì shēng mín。
shēng mín lǐ bù bó，suǒ qiú huó yī shēn。
shēn wài chōng zhēng fù，shàng yǐ fèng jūn qīn。
guó jiā dìng liǎng shuì，běn yì zài ài rén。
jué chū fáng qí yín，míng chì nèi wài chén：
shuì wài jiā yī wù，jiē yǐ wǎng fǎ lùn。
nài hé suì yuè jiǔ，tān lì dé yīn xún。
jùn wǒ yǐ qiú chǒng，liǎn suǒ wú dōng chūn。
zhī juàn wèi chéng pǐ，sāo sī wèi yíng jīn。
lǐ xū pò wǒ nà，bù xǔ zàn qūn xún。
suì mù tiān dì bì，yīn fēng shēng pò cūn。
yè shēn yān huǒ jìn，xiàn xuě bái fēn fēn。
yòu zhě xíng bù bì，lǎo zhě tǐ wú wēn。
bēi chuǎn yǔ hán qì，bìng rù bí zhōng xīn。
zuó rì shū cán shuì，yīn kuī guān kù mén。
zēng bó rú shān jī，sī xù rú yún tún。
hào wéi xiàn yú wù，suí yuè xiàn zhì zūn。
duó wǒ shēn shàng nuǎn，mǎi ěr yǎn qián ēn。
jìn rù qióng lín kù，suì jiǔ huà wéi chén。

注释

1. 厚地：大地
2. 两税：唐德宗实行的两税法
3. 厥初：最初
4. 淫：过度征税
5. 浚：榨取
6. 逡巡：迟疑拖延
7. 天地闭：冬季阴寒
8. 霰雪：雪珠
9. 羡余：正税外的进贡
10. 琼林库：皇帝私库

译文

大地种植桑麻，本为养活百姓。
百姓纺织布帛，只为维持生存。
剩余充作赋税，用以供奉君王。
国家制定两税，本意是爱惜民力。
最初防止滥征，明确诏令群臣：
税外多收一物，都以枉法治罪。
怎奈岁月长久，贪官钻营成习。
盘剥百姓求宠，搜刮不分冬春。
织的绢未成匹，缫的丝不足斤。
里胥催逼缴纳，不许片刻迟疑。
岁末天寒地冻，阴风侵袭破村。
夜深炉火熄灭，雪粒纷纷扬扬。
幼童衣不蔽体，老人身无暖气。
悲喘与寒气息，刺入鼻腔辛酸。
昨日补缴欠税，偷见官府库门。
丝绸堆积如山，丝絮密布如云。
美其名曰”羡余”，按月进献皇帝。
夺我身上衣物，换取你们恩宠。
送入琼林库中，年久化为尘土。

背景

此诗作于唐宪宗元和五年（810年），白居易任京兆府户曹参军期间。时值两税法实行三十余年，地方官吏以”羡余”之名横征暴敛。诗人目睹百姓”幼者形不蔽”的惨状，对比官库”缯帛如山积”的腐败，写下这首新乐府诗。

赏析

全诗采用三层递进结构：

1. 制度本意（前8句）：
   追溯两税法”爱人”初衷，强调”税外禁征”的立法精神
2. 现实异化（中16句）：
   • “敛索无冬春”的残酷征收
   • “霰雪白纷纷”的环境渲染
   • “鼻中辛”的感官冲击
3. 腐败揭露（后8句）：
   • “羡余”制度的虚伪本质
   • “化为尘”的终极荒诞

艺术特色：

• 数据对比：”未成匹”/”未盈斤”与”如山积”/”如云屯”
• 感官描写：”悲喘与寒气”的生理痛苦
• 制度批判：直指”羡余—琼林库”的利益链条

评价

1. 宋代黄彻：”曲尽赋敛之弊，可作《征税考》读。”（《䂬溪诗话》）
2. 明代胡震亨：”剥肤椎髓之痛，写得淋漓。”（《唐音癸签》）
3. 清代贺裳：”唐世弊政，此诗勘透根源。”（《载酒园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