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二首 其二

杜甫

qǔ jiāng èr shǒu
曲江二首

yī piàn huā fēi jiǎn què chūn, fēng piāo wàn diǎn zhèng chóu rén.
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
qiě kàn yù jǐn huā jīng yǎn, mò yàn shāng duō jiǔ rù chún.
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
jiāng shàng xiǎo táng cháo fěi cuì, yuàn biān gāo zhǒng wò qí lín.
江上小堂巢翡翠,苑边高冢卧麒麟。
xì tuī wù lǐ xū xíng lè, hé yòng fú róng bàn cǐ shēn.
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荣绊此身。

作者

杜甫(712-770),字子美,自号少陵野老,世称“杜工部”、“杜少陵”等,汉族,河南府巩县(今河南省巩义市)人,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杜甫被世人尊为“诗圣”,其诗被称为“诗史”。杜甫与李白合称“李杜”,为了跟另外两位诗人李商隐与杜牧即“小李杜”区别开来,杜甫与李白又合称“大李杜”。他忧国忧民,人格高尚,他的约1400余首诗被保留了下来,诗艺精湛,在中国古典诗歌中备受推崇,影响深远。759-766年间曾居成都,后世有杜甫草堂纪念。详情介绍

词句注释
⑴曲江:即曲江池,在陕西西安市东南郊,唐朝时候是游赏的好地方。
⑵减却春:减掉春色。
⑶万点:形容落花之多。
⑷且:暂且,姑且。经眼:从眼前经过。
⑸伤:伤感,忧伤。江上小堂巢翡翠 巢翡翠:翡翠鸟筑巢。
⑹巢:此处作动词用,筑巢。
⑺苑:指曲江胜境之一芙蓉苑。冢:坟墓。
⑻推:推究。物理:事物的道理。
⑼浮:虚名。浮荣:一作“浮名”。
白话译文
落下一片花瓣让人感到春色已减。如今风把成千上万的花打落在地,正令人发愁。
且看将尽的落花从眼前飞过,也不再厌烦过多的酒入口。
翡翠鸟在曲江上的楼堂上作巢,原来雄踞的石麒麟现今倒卧在地上。
仔细推究事物盛衰变化的道理,那就是应该及时行乐,何必让虚浮的荣誉束缚自身呢?

这组诗当作于唐肃宗乾元元年(758),其时京城虽然收复,但兵革未息,作者眼见唐朝因政治腐败而酿成的祸乱,心境十分杂乱。曲江池故址在今西安城南五公里处,原为汉武帝所造。唐玄宗开元年间大加整修,池水澄明,花卉环列。其南有紫云楼、芙蓉苑;西有杏园、慈恩寺:是著名游览胜地。诗人游曲江正值暮春,于是借写曲江景物的荒凉败坏以哀时。

第一首写诗人在曲江看花吃酒,布局出神入化,抒情感慨淋漓。在曲江看花吃酒,正遇“良辰美景”,可称“赏心乐事”了,但作者却别有怀抱,一上来就表现出无可奈何的惜春情绪,产生出惊心动魄的艺术效果。他一没有写已经来到曲江,二没有写来到曲江时的节令,三没有写曲江周围花木繁饶,而只用“风飘万点”四字,就概括了这一切。“风飘万点”,不止是客观地写景,缀上“正愁人”三字,重点就落在见景生情、托物言志上了。“风飘万点”,这对于春风得意的人来说,会煞是好看,该不会又“正愁人”。但是作者面对的是“风飘万点”,那“愁”却早已萌生于前此的“一片花飞”,因而用跌笔开头:“一片花飞减却春!”历尽漫长的严冬,好容易盼到春天来了,花儿开了。这春天,这花儿,是很值得人们珍惜的。然而“一片花飞”,又透露了春天消逝的消息。敏感的、特别珍惜春天的诗人就不能不“愁”。“一片”,是指一朵花儿上的一个花瓣。因一瓣花儿被风吹落就感到春色已减,暗暗发愁,可如今,面对着的分明是“风飘万点”的严酷现实啊!因此“正愁人”三字,非但没有概念化的毛病,简直力透纸背。花飞一片便觉春减,极言之以衬托风飘万点之愁,也含有知微见几的哲理意味,与“细推物理”前后照应。“风飘万点”已成现实,那尚未被风飘走的花儿就更值得爱惜。然而那风还在吹。剩下的,又一片、一片地飘走,眼看即将飘尽了。第三句就写这番情景:“且看欲尽花经眼。”“经眼”之花“欲尽”,只能“且看”。而当眼睁睁地看着枝头残花一片、一片地被风飘走,加入那“万点”的行列,心中滋味就不怎么样了。于是来了第四句:“莫厌伤多酒入唇。”吃酒为了消愁。一片花飞已愁;风飘万点更愁;枝上残花继续飘落,即将告尽,愁上添愁。因而“酒”已“伤多”,却禁不住继续“入唇”。蒋弱六云“只一落花,连写三句,极反复层折之妙”,然而作者没有说明要如此“反复层折”地写落花,以致魂消欲绝的原因,究竟是仅仅叹春光易逝,还是有慨于难于直陈的人事问题。
第三联“江上小堂巢翡翠,苑边高冢卧麒麟。”这一联并非人们所认为的只是叙述凄凉的景象,而是对尾联哲学的阐述。如果想要理解这其中的意思那么就要对古代文人道家归隐思想有所了解了。江上小堂巢翡翠,是指快乐自由的豪放之士。苑边高冢卧麒麟,则是指人生易老,都会走向衰亡的,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王公贵族也不可避免。由苑边高冢即足以见得。结合此联总体,就是说人生苦短,而面对这些则需像翡翠一样好好快乐一番,即说了前边愁思在徘徊于不徘徊之间的纠结情绪,又为下文做了很好的铺垫,可看出杜甫的手笔已经十分成熟。“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荣绊此身?”这两句意思是:在这个世界上乐是一个人毕生所追求的,那为什么不去痛快的了一次呢。参考“自是不归归便得,五湖烟景有谁争”可知诗中行乐的含义,这是一种极为无奈而发出的一句感叹而已。联系全篇来看,所谓“行乐”,绊此身的浮荣指的就是“左拾遗”那个从八品上的谏官。因为疏救房琯,触怒了肃宗,从此,为肃宗疏远。作为谏官,他的意见却不被采纳,还蕴含着招灾惹祸的危机。这首诗就是乾元元年(758)暮春任“左拾遗”时写的。到了这年六月,果然受到处罚,被贬为华州司功参军。从写此诗到被贬,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明乎此,就会对这首诗有比较确切的理解。
这是“联章诗”,上、下两首之间有内在的联系。下一首,即紧承“何用浮荣绊此身”而来。

总评
明末清初·王嗣奭《杜臆》:余初不满此诗。国方多事,身为谏宫,岂行乐之时?后读其“沉饮聊自遣,放歌颇愁绝”二语,自状最真,而恍然悟此二诗,乃以赋而兼比兴,以忧愤而托之行乐者也。二首一意联贯,前言“万点愁人”,后耳“暂时相赏”,二语便堪痛哭……时已暮春,至六月遂黜为华州掾。其诗云:“移官岜至尊?”则此时巳有谮之者,而二诗乃忧谗畏讥之作也。
明末清初·仇兆鳌《杜诗详注》:春花欲谢,急须行乐;而行乐须寻醉乡,似恐现在风光瞥眼易过,故又作留春之词。此两首中相承相应之意也。即就演义、作寄语于风光,从无情中看出有情,自见生趣。公祖必简诗:“绾雾青条弱,牵风紫蔓长”,此即“水荇牵风”二句所自出也;又诗“寄语洛城风日道,明年春色倍还人”,此即“传语风光”二句所自出也。公尝云:“诗自吾家事”。信乎祖孙继起,诗学乃其家学也。
其一
宋·范温《潜溪诗眼》:或问余:“东坡有言:‘诗至于杜子美,天下之能事毕矣。’老杜之前人,人固未有知老杜,后世安知无过老杜者?”余曰:如“一片花飞减却春”,若咏落花,则语意皆尽,所以古人既未到,次知后人更无好语。……至其他吟咏人情,模写景物,皆如是也。
宋·杨万里《诚斋诗话》:初学诗者,须学古人好语,或两字,或三字……春风春雨,江北江南,诗家常用。杜云;“且看欲尽花经眼”……此以四字合三字,入口便成诗句,不至生硬。
元·方回《瀛奎律髓》:第一句、第二句绝妙。“一片花飞”且不可,况于“万点”乎?“小堂巢翡翠”,足见已更离乱;“高冢卧麒麟”,悲死者也。但诗三用“花”字,在老杜则可,在他人则不可。
明·高棅《唐诗品汇》:刘云:小纵绳墨,最是倾倒,律诗不其缚律者(“且看欲尽”二句下)。警策之至,可以动悟,不特丽句而已(“江上小堂”二句下)。
明·钟惺、谭元春《唐诗归》:钟云:妙语(首句下)。入钟云:看他用虚字之妙(“且着欲尽”二句下)。谭云:结语肤甚(末句下)!
明末清初·周珽《唐诗选脉会通评林》:郭正域曰:清空,一气如话,结语似宋人。周珽曰:冷心旷眼,非境定者不能道出。
明末清初·王嗣奭《杜臆》:“且看欲尽花”“莫厌伤多酒”,五字为句,而下缀以“经眼”“入唇”二字,此句法之奇;“永夜角声”一联亦然,乃老杜创格。
明末清初·徐增《而庵说唐诗》:“一片花飞减却春”,妙绝语,然有所本:古诗有“飞此一片花,减却青春色”之句。此不是公旷达,是极伤怀处。大率看公诗,另要一副心肝、一双眼睛待他才是(“细推物理”句下)。
明末清初·吴乔《围炉诗话》:律体有二体,如沈佺期《古意》……八句如钩锁连环,不用起承转合一定之法者也。子美《曲江》诗亦然。其云“一片花飞减却春”,言花初落也……“高冢卧麒麟”,言富贵终有尽头时。落花起兴至此意已完。“细推物理须行乐”,因落花而知万物有必尽之理。“细推”者,自一片、万点、落尽、饮酒、冢墓,皆在其中,以引末句失官不足介怀之意。此体子美最多。
清·毛奇龄《西河诗话》:唐人七字诗,每句必四字一住,此不易之法。……唐人造七字律,并同此法。……即虚字转合,如王维“才是寝园”“非关御苑”,句纽连属。如杜甫“且看欲尽”“莫厌伤多”,虽直下不断,而仍亦可断。
清·贺裳《载酒园诗话又编》:(老杜)惟七言律,则失官流徙之后,日益精工,反不似拾遗时曲江诸作有老人衰飒之气。
清·浦起龙《读杜心解》:此章言物理推迁,且须遣之于酒。五、六,整炼,极振得起,要即是“经眼”“愁人”之意。“推物理”“花飞”“巢”“卧”,俱该。
清·杨伦《杜诗镜铨》:蒋(弱六)云:只一落花,连写三句,极反复层折之妙,接入第四句,魂消饮绝(“一片花飞”四句下)。
清·范大士《历代诗发》:起得好。
清·卢麰、王溥《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起,倩逸,最作姿致。三、四,趣在每句末二字。五、六接。结,虽腐实趣,且亦有婉韵。
近代·高步瀛《唐宋诗举要》:吴曰:起用跌笔出奇,“且看”句再兜转一句。吴曰:衬笔更发奇想惊人,盛衰兴亡之感,故应尔尔(“江上小堂”二句下)。
近代·李庆甲《瀛奎律髓汇评》:冯舒:落句开宋。查慎行:三句连用三“花”字,一句深一句,律诗至此,神化不测,千古那有第二人?纪昀:西子捧心,不得谓之非病。“老杜则可”之说,犹是压于盛名。又云:一结竟是后来邵尧夫体。
其二
宋·叶梦得《石林诗话》卷下):诗语固忌用巧太过,然缘情体物,自有天然工妙,虽巧而不见刻削之痕。老杜……“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深深”字若无“穿”字,“款款”字若无‘点”字,皆无以见其精微如此。然读之浑然,全似未尝用力,此所以不碍其气格超胜。使晚唐诸子为之,便当如“鱼跃练波抛玉尺,莺穿丝柳织金梭”体矣。
宋·吴可《藏海诗话》:世传“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以为“寻常”是数,所以对“七十”。老杜诗亦不拘此说,如“四十明朝过,飞腾暮景斜”……乃是以连绵字对连绵数目也。以此可见工部立意对偶处。 [8]
元·方回《瀛奎律髓》:“七十者稀”,古来语也。乾元元年春为拾遗时诗,少陵年四十七矣。六月补外,岂谏有不听,日惟以醉为事。
明·钟惺、谭元春《唐诗归》:钟云:真朴(“人生七十”句下)。钟云:“见”字有景(“穿花蛱蝶”句下)。 [8]
明末清初·王嗣奭《杜臆》:次章皆行乐事,承上“细推物理”来,而“蛱蝶”“蜻蜓”,尤见物理。吃紧在“暂时”二字,与前章“欲尽花”相照,知所云“行乐”,亦无可奈何之词,非实语也。
清·何焯《义门读书记》:蛱蝶恋花,蜻蜓贴水。我于风光亦复然也;却反“传语风光”,劝其共我“流转”:杜语妙多如此。
清高宗敕编《唐宋诗醇》:张綖曰:二诗以仕不得志,有感干暮春时作。王士正曰:《宣政》等作何其春容华藻,游赏诗乃又跌宕不羁如此,盖各有体也。
清·浦起龙《读杜心解》:言典衣尽醉,正因光景易流耳,与前章作往复罗文势。
清·杨伦《杜诗镜铨》:对句活变,开后人无限法门(“酒债寻常”二句下)。邵云:已逗宋派。
近代·高步瀛《唐宋诗举要》:吴曰:对法变化,全以感慨出之,故佳(“酒债寻常”二句下)。吴曰:末二句用意,仍从第四句脱卸而下,神理自然凑泊(“传语风光”二句下)。
近代·李庆甲《瀛奎律髓汇评》:查慎行:三、四句,游行自在。纪昀:三、四不佳,前人已议之。五、六《石林诗话》所称,然殊非少陵佳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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