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赵翼（1727年5月4日—1814年3月5日），字云崧（或作耘崧、耘松），号瓯北，又号三半老人，江苏阳湖（今江苏常州）人。他是清代乾隆、嘉庆年间享誉学林的旷代通才，集诗人、诗论家、史学家、考据学家于一身，与袁枚、蒋士铨并称“乾隆三大家”（或称“江右三大家”、“乾嘉性灵派三大家”），代表了清代中叶诗歌创作的一个重要方向。作为诗人，他力主创新，强调抒写“性灵”和个人真性情，反对摹拟复古，其诗风明快畅达、议论精警、诙谐幽默，富含哲理与社会批判精神；作为史学家，其《廿二史札记》与钱大昕《廿二史考异》、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并称清代考史三大名著，尤以宏观把握历史脉络、揭示历代治乱兴衰之故见长，开创了“以归纳法抽绎历史通性”的“会通”史学研究新路径，影响极其深远。赵翼的一生，是学者潜心治学、笔耕不辍的一生，早年得志于科场，官至兵备道、贵西道等职，中年（约45岁）辞官归里，以讲学著述终老，留下了卷帙浩繁、价值卓著的著作，在清代文学史和学术史上均占据着不可替代的崇高地位。
人物生平
- 早慧颖异与科场得意（1727-1754）：
- 生于常州府阳湖县一个清贫塾师家庭。自幼聪慧超人，过目成诵，“年十二，为文一日成七篇，人奇其才”（《清史稿》）。15岁丧父，家境艰难，仍坚持苦读，才华显露。
- 乾隆十四年（1749年），23岁入京，才华被刑部尚书、大学士刘统勋（刘墉之父）赏识，延聘入府任幕僚，协助编修国史。
- 乾隆十五年（1750年），应顺天乡试，中举人。其考卷被主考官汪由敦（大学士）激赏，聘为家庭教师，并安排他住进府邸，得以饱览汪氏丰富的藏书，学问大为精进。
- 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参加殿试，本应夺魁（阅卷大臣定其为第一），但乾隆帝因本朝尚无陕西状元（赵翼籍贯江苏，但按制度需填祖籍陕西），且当时西北边事频繁，为“平衡”起见，将原拟第三名（陕西韩城人王杰）擢为状元，赵翼遂中一甲第三名（探花）进士，授翰林院编修。此“错失”状元，成为后世文人津津乐道的轶事，赵翼晚年诗中亦常略带调侃提及。
- 京官与地方吏治（1754-1772）：
- 馆阁生涯： 入翰林院后，参与《平定准噶尔方略》等重要官方文献的纂修，以其史才和文笔受推重。历任方略馆纂修官、会试同考官等职。
- 外放地方：
- 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被外放广西镇安府（今广西德保）知府。镇安地处偏远，民情复杂。赵翼到任后，“务以宽厚养民”，改革弊政，简化诉讼程序（“不设告期，有诉即讯”），体察民情，政绩卓著。
- 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调任广东广州知府。广州为繁华通商口岸，事务更为繁剧。他积极处理积案，整顿吏治。同年秋，升任贵州分巡贵西兵备道（驻威宁，辖区包括今毕节等地）。此地地处云贵高原，民族杂居，管理难度极大。赵翼深入基层，妥善处理地方事务，显示出杰出的政治才能。
- 重返翰林与再次外放： 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奉调回京拟任知府。入京后，恰逢母亲去世，按制回籍丁忧（守丧）。守制期间（1771-1773），他在家乡著书讲学，创作了大量诗歌。
- 辞官归隐与著述巅峰（1773-1814）：
- 乾隆三十七年（1773年），守丧期满，朝廷催其赴京补官。此时赵翼已厌倦宦海沉浮（在贵州任上经历跋涉之苦和苗乱风险），且深感学术志向与地方冗务的冲突。在赴任途中行至山东台儿庄时，遇风船翻，所幸获救，更坚定了归隐之志。他以此为由，辞官未赴任，回到家乡常州，时年约46岁。
- 归隐著述生涯： 自此直至去世的41年漫长岁月里，赵翼主要活动于常州和扬州（常主讲扬州安定书院），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教学和著述之中。这是他人生最辉煌、成果最丰硕的阶段：
- 讲学传道： 在安定书院等地讲学，传授史学、诗文，启迪后学无数。
- 潜心著述： 在学术和创作上都达到了顶峰：
- 史学巨著： 《廿二史札记》（完成于1800年）、《陔余丛考》（经史子集考证，完成较早）。
- 诗学结晶： 《瓯北诗话》（系统诗论与历代大家评述）。
- 个人诗集： 《瓯北集》（汇刻其毕生诗作）。
- 其他： 笔记《檐曝杂记》、年谱《瓯北先生年谱》（其子赵怀玉编）等。
- 虽然辞官，但赵翼声望日隆，与当时文坛大家如袁枚、蒋士铨、钱大昕、王鸣盛等保持着密切的诗文唱和和学术交流，是乾嘉学术圈的核心人物之一。
- 嘉庆十五年（1810年），朝廷为表彰老成硕学，特赏加其三品顶戴。嘉庆十九年（1814年）三月，赵翼病逝于常州家中，享年88岁。
主要成就
- 史学成就：开宗立派的“会通”史学家
- 划时代巨著：《廿二史札记》三十六卷： 这是赵翼毕生史学研究的心血结晶，是其最高成就，也是中国传统史学方法转型的标志性著作。
- 研究范围： 实际涵盖《史记》至《明史》共二十四史（清代称《明史》为“官定正史”之前，习惯称“二十二史”，赵翼之书已含《明史》）。
- 核心方法与特点（创新点）：
- “归纳比较，以观大势”： 彻底摆脱传统史注、史考集中于具体史实订讹辨误（钱大昕、王鸣盛侧重此）的模式，首创性地运用归纳法，将分散于各史书中的同类史实进行贯通比较、综合分析（“参互勘校”），从中抽绎出超越具体事件的历史演进线索、时代特征和普遍规律。
- 揭示“古今风会之递变，政事之屡更”： 集中探讨了中国历史长河中的重大转折点、关键制度和普遍现象。如“汉初布衣将相之局”、“东汉宦官”、“六朝清谈之习”、“九品中正”、“唐之藩镇”、“五代诸帝多由军士拥立”、“宋辽金岁币”、“元制百官皆蒙古人为之长”、“明中叶才士傲诞之习”、“明末辽饷剿饷练饷”等条目，均成为后人把握历代关键特征的经典概括。
- 专注“治乱兴衰之故”： 核心关切在于探究国家兴亡、社会治乱的根本原因。他强调“读史者，参互而观之也”，“从史书的字里行间读出背后的大问题”。如论唐之亡由藩镇、宦官、党争三害；明之亡由宦官、朋党、流民（农民起义）三大病根等，分析深刻精辟。
- “史法”与“史意”并重： 既注意史书记载的体例方法，更重视从中理解历史演进的深意。其研究具有鲜明的现实关怀。
- 文风独特： 条理清晰，论述简明扼要，见解独到，富有启发性。
- 历史地位与影响： 《廿二史札记》以其宏大的视野、卓越的史识和开创性的研究方法，成为传统史学向近代史学过渡的里程碑著作，梁启超誉其为“用归纳法比较研究，以观盛衰治乱之原，此其方法为近人所盛称，实开后世新史学之途径”。对20世纪新史学、社会史研究影响深远。
- 考证渊薮：《陔余丛考》四十三卷： 是一部内容极其丰富的学术笔记，涉及经史子集、典章制度、名物训诂、社会风俗、诗文品评等各个方面。其考据精细，见识通达，体现了其作为乾嘉学者的深厚根柢和博学多识，也是《廿二史札记》方法论的重要实践基础。
- 划时代巨著：《廿二史札记》三十六卷： 这是赵翼毕生史学研究的心血结晶，是其最高成就，也是中国传统史学方法转型的标志性著作。
- 诗学理论与诗歌创作（性灵派巨擘）：
- 诗学理论：《瓯北诗话》与创作实践中的核心主张：
- “创新”精神为灵魂： 赵翼是清代诗坛上最强烈、最系统地倡导创新反对摹古的诗人之一。其名言“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论诗五首·其二》）是这一主张的最铿锵宣言。他坚决反对明代前后七子“诗必盛唐”的复古思潮以及清初王士禛“神韵”、沈德潜“格调”说末流的保守倾向。
- 强调“性灵”与“真性情”： 与袁枚的“性灵说”相呼应。他主张诗歌应抒写个人的真性情、真感受和真阅历（“作诗必此诗，乃是真诗人”）。反对脱离个人体验的拟古、用典和矫揉造作。
- 注重“才学”与“识见”： 赵翼的“性灵”并非空疏浅俗，而是建立在深厚的学养和敏锐的历史洞察力（“识见”）之上。他重视学问根柢（“读书破万卷”）对于涵养性灵、提升境界的作用，尤其欣赏能将深沉的历史感和现实关怀融入诗中的作品（这点与袁枚“性灵说”偏重生活情趣有所不同）。
- 主张诗随世变，自然生新： “诗文随世运，无日不趋新”（《论诗》），“满眼生机转化钧，天工人巧日争新。预支五百年新意，到了千年又觉陈”。他认为诗歌内容和风格应随时代变迁而不断创新。
- 推崇富于个性和创造力的诗人： 在《瓯北诗话》中，他系统评述了李白、杜甫、韩愈、白居易、苏轼、陆游、元好问、高启、吴伟业、查慎行等十位大家（后增屈大均、陈维崧），其选择标准突出创新精神和个性色彩，尤其激赏李白的天才喷涌、苏轼的新理奇趣、陆游的爱国深情和查慎行的白描功夫。
- 重视诗的社会功能与批判精神： 他的诗作常关注民生疾苦（如《闻里人述时事》、《杂感》），揭露社会问题，讽刺时弊陋习（《戏书科派》、《后园居诗》之讽刺科举），体现出知识分子的责任感。
- 诗歌创作：数量与艺术特色：
- 数量宏富： 现存诗4800余首，收入《瓯北集》。
- 风格特征鲜明：
- 明快畅达，清新自然： 语言通俗晓畅，不事雕琢，善用白描，常有口语入诗，富有生活气息。受白居易、苏轼、陆游影响较大。
- 擅长议论，精警深刻： 其诗往往富于哲理性思考（“理趣”），长于在叙事、写景后生发议论，见解独到，发人深省。其“论诗绝句”系列（尤其《论诗五首》）更是以诗论诗的典范。
- 诙谐幽默，机趣盎然： 性格洒脱，诗中常带诙谐戏谑之语（如《后园居诗》、《戏书科派》、《剃头》），化俗为雅，趣味横生。
- 题材广泛，关注现实： 涵盖咏史怀古、山水纪行、感时伤世、社会批判、论诗题画、生活琐事（如《七十自述》、《书患》、《齿痛》）、友朋酬唱等。对社会现实的关注是其区别于纯粹文人情趣的重要一面。
- 代表作（体现多方面特色）：
- 论诗史：《论诗五首》、《题遗山诗》、《诗家》。
- 批判现实：《杂感》（“只眼须凭自主张”）、《后园居诗》、《耳聋》、《闻里人述时事》、《米贵》。
- 咏史怀古：《赤壁》、《题元遗山集》、《金川门》。
- 山水纪行：《澜沧江》、《高黎贡山歌》、《独秀山》。
- 生活哲理：《舟行》、《齿痛》、《苦旱》。
- 幽默诙谐：《剃头》、《戏书科派》。
- 诗学理论：《瓯北诗话》与创作实践中的核心主张：
- 笔记与其他：《檐曝杂记》等
- 《檐曝杂记》六卷： 是一部内容丰富的随笔札记，记录其在京城、广州、贵州等地的见闻，涉及军机处制度（他曾入值军机）、地方风物、典章制度、名人轶事、奇闻异事等，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尤其对清代制度史、社会生活史）。文笔生动，可读性强。
评价
- 梁启超（近代史学家）：
- 史学： “赵书（《廿二史札记》）虽未标著公名公例，然其归纳之法实兼有之…在旧史学界中，其方法最忠厚，而成绩亦最优者，则赵氏当居首也。” （《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廿二史札记》与《陔余丛考》…彼不专以考史自囿，而常能纵览千古，籀其大例…实以不独为考史之杰构，抑且史学方法论上之大贡献也。” （《清代学术概论》）。
- 诗歌： 认为赵翼是乾隆三大家中“最渊雅”、“最谨严”，“其诗境颇高”。
- 李慈铭（晚清学者）： 《越缦堂读书记》中多次盛赞《廿二史札记》：“此书贯串全史，考订精详，固近世史学家之杰作也。”“议论闳通，多前人所未发。”
- 徐世昌（清遗臣、民国总统）： 《晚晴簃诗汇》：“瓯北诗才调宏富，才气纵横，议论不穷，使典精切…其识见之透闢，笔锋之犀利，一时盖少其匹。” “瓯北与随园同主性灵，而持论过之，才气亦足相抗。”
- 现代学术界共识：
- 史学家角度：
- 清代三大考史家之首（尤以通识胜）： 与钱大昕（精于个别考证）、王鸣盛（制度考证出色）并列，但因其开创性的“会通”研究路径，在现代史学史中的地位往往更被凸显。
- 传统“实证史学”向近代“新史学”过渡的关键人物： 他将传统的“史论”提升至通过系统排比史料归纳历史通则的新高度，为后世从制度史、社会史、思想文化史等宏观角度研究历史开辟了新路。
- 社会史研究的先驱： 对历代政治结构、社会风习、民生状况的关注点，已具有社会史研究的雏形。
- 文学家角度：
- “乾隆三大家”的核心成员与性灵派理论实践的健将： 赵翼在理论主张（强调创新、性灵、学识）和创作实践（题材广泛、风格鲜明、社会关切）上都极大地丰富和深化了“性灵派”的内涵，其成就实不在袁枚之下，历史深度甚至有过之。
- 清代最优秀的议论诗人之一： 成功地将精警深刻的史论、哲理思考融入诗歌，形成独树一帜的“理趣诗”风格，开拓了诗歌的思想表现力。
- 诗论的深刻性与系统性： 《瓯北诗话》将个案赏析与理论总结相结合，是清代重要的诗歌批评著作，其对创新精神和诗人个性的强调具有持久价值。
- 史学家角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