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师道(1053年-1102年),字履常,一字无己,号后山居士,彭城(今江苏省徐州市)人,北宋著名诗人、文学家,江西诗派“三宗”之一(与黄庭坚、陈与义并称),世称“后山先生”。他出身寒门,一生清贫,以苦吟著称,主张“闭门觅句”,诗风简古瘦硬、凝练深沉,尤工五言律诗,被方回评为“宋诗第一”。陈师道虽仕途坎坷,却以气节自守,拒绝攀附权贵,其诗作关注民生疾苦,抒写个人穷愁,存世《后山集》二十四卷,诗600余首,文200余篇,对南宋江湖诗派及清代同光体影响深远,黄庭坚赞其“笔力扛鼎”,陆游称其诗“极天下之工”。
1. 寒门出身与早年求学
陈师道生于宋仁宗皇祐五年(1053年),父陈琪为地方小吏,家境贫寒。幼年丧父,随母寄居外祖父庞籍家(庞籍为仁宗朝宰相)。十六岁师从曾巩,研习古文,深受欧阳修古文运动影响。熙宁四年(1071年),王安石变法,陈师道因反对新法,拒试科举,隐居彭城,以授徒为生。
2. 文名初显与苏门交游
元丰元年(1078年),苏轼知徐州,陈师道以《上苏公书》拜入门下,成为“苏门六君子”之一。元祐元年(1086年),旧党执政,经苏轼、曾巩举荐,任徐州教授。元祐四年(1089年),苏轼外放杭州,陈师道作《送苏公知杭州》“一代不数人,百年能几见”,尽显师友情深。
3. 仕途坎坷与贫病交加
- 贬谪流离:绍圣元年(1094年),新党复起,陈师道因属元祐党籍,罢官归里,寓居曹州(今山东菏泽)。元符三年(1100年),徽宗即位,起为秘书省正字,未几因拒绝穿权相赵挺之(其妻父)所赠锦裘,以“非礼”被劾罢官。
- 清贫至死:晚年寓居开封,家徒四壁,冬日无棉衣,以纸被御寒。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携家冒雪赴任秘书省正字,感寒疾,次年病逝,终年49岁,友人邹浩买棺以葬。
4. 气节高标与文学坚守
陈师道一生以气节自许,拒与权贵交,其《妾薄命》诗“死者如有知,杀身以相从”自喻忠贞。晚年虽贫,仍拒受赵挺之接济,临终前嘱家人“勿以贫故,事人不谨”。
1. 诗歌创作:江西诗派的典范
陈师道存诗600余首,以五律最工,风格独特:
- 简古瘦硬:《春怀示邻里》“断墙着雨蜗成字,老屋无僧燕作家”,以破败意象写贫士生活,被誉为“宋诗五律压卷之作”。
- 沉郁顿挫:《别三子》“夫妇死同穴,父子贫贱离”,直写骨肉分离之痛,堪比杜甫《三吏三别》。
- 用典精切:《寄黄元明》“书当快意读易尽,客有可人期不来”,化用《庄子》语,寓哲理于生活。
- 苦吟精神:自述“闭门十日雨,吟作饥鸢声”,《早起》“残月带霜明,寒星隐雾微”一句改稿十余次。
2. 文学理论:江西诗派的理论奠基
- 倡“宁拙毋巧”:主张“诗文不可凿空强作,待境而生”,反对浮华雕琢,影响黄庭坚“点铁成金”说。
- 重“学诗如学仙”:提出“学诗当识活法,切忌死守格律”,为吕本中“活法论”张本。
- 主“诗文有别”:强调“诗非文比,必格律高古”,推动宋诗独立于文的审美体系。
3. 散文与词作成就
- 散文雄健:《秦少游字序》《李节推字序》承曾巩古文之风,简劲有法。
- 词作婉约:《南乡子·急雨打寒窗》“急雨打寒窗,泪与灯花落”,凄怆动人,被况周颐评为“后山词如寒潭雁影”。
4. 文化影响:士人气节的象征
- 气节楷模:其拒穿赵挺之裘事,被朱熹编入《三朝名臣言行录》,成为士林气节典范。
- 教育贡献:任徐州教授期间,编《徐州学记》,倡导“以实学教子弟”,门生李廌、晁说之皆成大家。
1. 古代评价
- 黄庭坚:“闭门觅句陈无己,对客挥毫秦少游。正字不知温饱未?西风吹泪古藤州。”(《病起荆江亭即事》)
- 方回:“宋人作诗,以简斋、后山为冠,而后山尤高古,五言律诗当为宋朝第一。”(《瀛奎律髓》)
- 纪昀:“师道诗虽极瘦硬,然其味甚长……江西一派,奉为初祖。”(《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2. 近现代评价
- 钱钟书:“后山诗如老吏断狱,字字精核,其瘦硬处实从杜陵来,而简古过之。”(《谈艺录》)
- 朱东润:“陈师道以寒士之眼观照社会,以苦吟之笔书写人生,为宋诗注入深沉现实力量。”(《中国文学批评史大纲》)
- 程千帆:“后山诗风之形成,标志着宋诗彻底摆脱唐音,自成面目。”(《两宋文学史》)
陈师道是宋代文学史上一位“以贫贱铸诗魂”的奇崛存在。他以寒士之身,承杜甫之沉郁、韩愈之奇崛、曾巩之简古,在江西诗派的框架中锻造出“简而实工、朴而实绮”的独特诗风。其诗作中的破墙老屋、纸被饥鸢,既是个人生活的真实写照,更是士人在党争乱世中坚守气节的精神图腾。苏轼赞其“文人之雄”,黄庭坚叹其“笔力扛鼎”,陆游慕其“极天下之工”,皆非虚誉。尽管后世对其“闭门觅句”的苦吟方式褒贬不一,但无人能否认,正是这种将生命与诗歌熔铸一体的极致追求,使得陈师道在千年文脉中,始终如一座瘦硬的山峰,昭示着文学超越物质困顿的精神力量。诚如元好问所言:“池塘春草谢家春,万古千秋五字新。传语闭门陈正字,可怜无补费精神。”——这“费精神”三字,恰是后山诗魂最悲壮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