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载(1271年-1323年),字仲弘,福建浦城(今福建省南平市浦城县)人,后迁居杭州,元代中期著名诗人、诗论家,与虞集、范梈、揭傒斯并称“元诗四大家”,被推为“四家之首”。其诗雄浑雅正,讲究法度,上承盛唐气象,下启明代复古诗风,赵孟頫赞其“诗律精切,可比老杜”,胡应麟称“元诗之盛,实自仲弘始”。他首倡“诗宗盛唐”理论,著《诗法家数》系统阐述诗学主张,是元代馆阁诗风的核心人物,亦为明初“闽中十子”及前后七子复古运动的理论先导。现存《杨仲弘集》八卷,收诗390余首,《四库全书总目》评其诗“如百战健儿,气格苍劲”。
1. 家世渊源与少年才名(1271年-1290年)
杨载生于南宋咸淳七年(1271年),祖籍浦城,其父杨起岩为宋末地方小吏。幼年随父迁居杭州,家藏万卷,博览群书。十岁作《咏竹》“未出土时先有节,到凌云处更无心”,惊动乡里。至元十六年(1279年)宋亡,以遗民自居,闭门苦读二十年,精研杜甫、韩愈诗法。
2. 荐举入仕与馆阁生涯(1291年-1314年)
- 初入大都:
至元二十八年(1291年),因赵孟頫举荐,以布衣入翰林国史院编修,与袁桷、邓文原并称“翰苑三杰”。 - 两使安南:
大德五年(1301年)、至大元年(1308年)两次出使安南(今越南),作《安南即事》“炎方十月犹蒸暑,铜柱千年自勒铭”,展现外交诗才。 - 参与修史:
皇庆二年(1313年)任国史院编修官,主纂《武宗实录》,提出“国史当存直笔”遭贬谪,作《史馆书怀》“青史有心诛佞幸,白头无力扫风尘”。
3. 地方任职与诗坛领袖(1315年-1323年)
- 宁国路推官:
延祐二年(1315年)调任宁国路总管府推官,整顿吏治,平反冤狱,百姓立“杨公亭”纪念。此间作《泾县道中》“溪声夜涨侵官舍,山色朝来满县楼”,开元代山水诗新境。 - 儒林郎之憾:
至治元年(1321年)升儒林郎(从六品散官),因主张“复古诗教”与权臣不合,晚年退居杭州,著《诗法家数》。 - 临终绝笔:
至治三年(1323年)病危,作《临终诗》“六十年来一梦中,此身虽在古今同”,虞集哭之曰:“中原文献尽矣!”
1. 诗歌创作:元诗“气格派”的奠基
杨载存诗390余首,以五言古体、七言律诗成就最高:
- 雄浑阔大的时代气象:
《宗阳宫望月》“大地山河微有影,九天风露寂无声”,将道教宫观与宇宙意识结合,胡应麟评“雄浑冠元人”。 - 精严工稳的律诗技法:
《岳阳楼》“吴楚乾坤天下句,江湖廊庙古人情”,对仗工整,气韵沉雄,李东阳称“直逼盛唐”。 - 现实关怀的史诗笔法:
《古墙行》“汴水东流白日暮,城中哭尽遗民泪”,以金朝汴京遗址寄寓兴亡之叹,钱谦益赞为“元人七古压卷”。
2. 诗学理论:复古主义的先声
- 《诗法家数》的体系建构:
提出“诗有六义(风雅颂赋比兴)”“四体(古体、律体、绝句、乐府)”“三要(立意、炼句、琢对)”,主张“诗当取材于汉魏,而音节以唐为宗”。 - “格调说”的早期形态:
强调“格要高古”“调要响逸”,直接启发李梦阳“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复古主张。 - 诗歌教育的普及:
其“起承转合”结构论被编入《瀛奎律髓》,成为元明清科举诗赋写作的圭臬。
3. 文化影响与文学传承
- 元代馆阁诗风定型:
作为延祐科场主考官,其诗论影响欧阳玄、黄溍等一代文人,《元诗选》称“馆阁之体,自仲弘立范”。 - 明代复古派的理论源头:
高棅《唐诗品汇》大量引用《诗法家数》,谢榛《四溟诗话》称“杨仲弘诗法,实七子之祖”。 - 海外汉诗的发展:
其诗论经安南使节传入越南,阮廌《抑斋诗集》多有效仿;日本江户时代荻生徂徕编《杨仲弘诗法抄》,推动日本汉诗革新。
1. 古代评价
- 胡应麟《诗薮》:“元人先达,无过杨仲弘。其格调精严,字句典则,虽宋世所称,不过也。”
- 《四库全书总目》:“载诗格律工稳,边幅阔大,在元代另为一派,实始倡鸣于载。”
- 方回《瀛奎律髓》:“仲弘诗如老将用兵,旗甲鲜明,不差尺寸。”
2. 近现代评价
- 钱钟书《谈艺录》:“杨仲弘诗如唐临晋帖,虽乏独创,然规矩森严,足为后学法程。”
- 袁行霈《中国文学史》:“其雄浑诗风打破元初江湖诗派纤弱之弊,开铁崖体先声。”
- 邓绍基《元代文学史》:“杨载在元诗四家中承前启后,其诗法理论实为宋诗向明诗过渡的桥梁。”
杨载是元代诗坛承前启后的枢纽人物。他以“诗宗盛唐”的理论自觉,将宋金遗民的悲怆情怀熔铸为雄浑雅正的馆阁诗风;以《诗法家数》的体系建构,为东亚汉诗创作确立了可循的法度;更以“老将用兵”般的精严笔力,在元代特殊的历史时空中重振了诗歌的庄严气象。从杭州遗民的孤愤苦吟,到大都翰苑的庙堂雅奏,从安南使节的壮阔行吟,到宁国推官的民生书写,这位“规矩森严而心怀激荡”的诗坛宗师,既为元代文学树立了“鸣国家之盛”的典范,又在诗法传承中埋下了明清复古思潮的种子。诚如吉川幸次郎所言:“杨载的诗学如同精密罗盘,指引着东亚汉诗穿越宋元迷雾,重归盛唐星河。”其诗其人,恰似《宗阳宫望月》中的冰轮——虽经历史长河的冲刷,依然以森严的法度与阔大的气象,映照着中国古典诗歌的最后一座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