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傒斯(1274年-1344年),字曼硕,号贞文,龙兴富州(今江西省丰城市)人,元代中期重要诗人、史学家、书法家,“元诗四大家”之一(与虞集、杨载、范梈并称),《四库全书总目》称其诗“清婉丽密,自成一家”,欧阳玄赞“曼硕诗如三日新妇,鲜媚绰约”。他出身寒微,官至翰林侍讲学士、知制诰,主修《辽史》《金史》《宋史》,提出“史以载道,文以辅史”的史学观,诗风融典雅与现实,存世《文安集》十四卷,收诗800余首,代表作《渔父》《寒夜》被清人沈德潜收入《元诗别裁》。其行楷书法遒劲婉丽,与赵孟頫并称“元书双璧”,《题董源夏景山口待渡图跋》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1. 寒门苦读与早年游学(1274年-1307年)
揭傒斯生于南宋咸淳十年(1274年),家贫,父揭来成以教书为生。幼年随父读书,十五岁通《春秋》,游学庐陵,师从理学名儒刘诜。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作《贫女吟》“蓬门未识绮罗香,拟托良媒益自伤”,抒寒士之志。大德元年(1297年)赴大都,以诗谒程钜夫,程赞其“诗如美玉,必待切磋”。
2. 翰林仕途与修史大业(1308年-1337年)
- 初入史馆:至大元年(1308年)荐授翰林国史院编修,参与纂修《武宗实录》,提出“史贵直笔,文尚雅正”,作《史馆独坐》“青灯黄卷伴孤臣,白发丹心照汗青”。
- 三史总裁:至顺元年(1330年)任《辽史》《金史》《宋史》总裁官,定体例、删繁芜,主张“以宋为正统,辽金为载记”,《金史·文艺传》被钱大昕赞为“元修三史之冠”。
- 文坛领袖:元统元年(1333年)升翰林侍讲学士,掌科举取士,提携傅若金、宋褧等后进,主持大都“奎章雅集”,与虞集、柯九思唱和。
3. 晚年使节与文学绝唱(1338年-1344年)
- 出使高丽:后至元四年(1338年)以礼部侍郎出使高丽,作《鸭绿江》“江流不尽君臣恨,山色空蒙战骨寒”,讽高丽内政,朝鲜《东文选》录其诗二十首。
- 归隐著述:至正元年(1341年)辞官归富州,筑“贞文堂”校订《文安集》,作《归田诗》“白发归田计已迟,故山松菊系人思”。
- 临终遗笔:至正四年(1344年)病逝,临终前书绝笔《自祭文》“一生心血付青史,半世功名化白云”,欧阳玄撰神道碑称“斯文元气,尽在贞文”。
1. 诗歌创作:典雅与现实的交融
揭傒斯存诗800余首,以五言古诗、七言律诗见长:
- 田园诗的清新意趣:
《渔父》“夫前撒网如飞梭,妻后摇橹青裙罗。全家托命烟波里,扁舟独钓寒江蓑”,王士禛评“写渔家乐,得张志和《渔歌子》神髓”。 - 边塞诗的沉痛书写:
《寒夜作》“疏星冻霜空,流月湿林薄。虚馆人不眠,时闻一叶落”,胡应麟称“二十字中含边塞万里之思”。 - 咏史诗的深邃哲思:
《题李陵泣别图》“汉家恩厚胡天远,青史谁怜烈士心”,以李陵降匈奴讽元廷民族政策,钱谦益赞“胆识超群,直追遗山”。
2. 史学贡献:元修三史的定鼎之功
- 《辽史》的体例革新:
首创《营卫志》《部族表》,系统记录契丹游牧制度,王国维称“辽史之存,曼硕之功半之”。 - 《金史》的文笔典范:
主笔《文艺传》《忠义传》,欧阳玄评“文简事核,训辞尔雅,金史遂为三史之冠”。 - 《宋史》的正统立场:
坚持以宋为正统,将辽金列为载记,虽遭蒙古贵族反对,仍保留“道统在宋”的史观,陈垣称“此论实开明清正统论先声”。
3. 书法艺术与文学理论
- “遒丽”书风:行楷融合赵孟頫之秀润与颜真卿之筋骨,《题董源夏景山口待渡图跋》被董其昌赞“如清风出袖,明月入怀”。
- “诗史互证”理论:提出“诗可补史之阙,史可证诗之真”,《文安集》中《张将军马歌》记录元初抗金名将事迹,补《元史》之缺。
- 诗法传承:著《诗宗正法》,强调“诗以性情为本,法度为用”,门人傅若金编《揭曼硕先生诗法》传世,启明代李东阳格调说。
1. 古代评价
- 《元史》:“傒斯为文章,叙事严整,语简而当;诗尤清婉丽密,善楷法,朝廷大典册及元勋茂德当得铭辞者,必以命焉。”
- 欧阳玄《主斋文集》:“曼硕诗如瑶台夜鹤,迥出尘表;文如黼黻玄黄,经纬帝制。”
- 胡应麟《诗薮》:“元诗四家,虞如老将临戎,范如幽人履雪,杨如侠客探丸,揭如新妇倾城,各极其致。”
2. 近现代评价
- 陈垣《元西域人华化考》:“揭曼硕修三史,存中华正统于异代,其功不在文山之下。”
- 钱钟书《谈艺录》:“曼硕诗如精金美玉,惜乏纵横之气,然《寒夜作》之空灵,元诗罕匹。”
- 邓绍基《元代文学史》:“其诗史互证理论,上承杜少陵,下启钱牧斋,为元诗学一大创见。”
揭傒斯是元代多元文化交汇中的一座丰碑。他以寒门之身跻身翰苑,主修三史,在蒙古统治下守护汉文化正统;以“清婉丽密”的诗风,在虞集的雄浑与范梈的冲淡间独树一帜;更以“诗史互证”的理论,将杜甫的现实主义精神注入元诗血脉。从富州茅屋的青灯苦读,到大都史馆的青史直笔,从高丽使节的慷慨赋诗,到贞文堂下的临终绝唱,这位“新妇倾城”般的诗人史家,既以精工典雅的笔墨书写了元代文化的华章,又以深沉的历史意识架起了宋明之间的精神桥梁。正如宇文所安所言:“揭傒斯的《寒夜作》不仅是元诗的巅峰,更是整个中古诗歌对孤独与时间的最深邃凝视。”其人与文,恰似寒夜虚馆中的一片落叶——以轻盈之姿承载着历史的重量,在无声处叩响永恒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