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巧画无盐丑不除,此花风韵更清姝。
从教变白能为黑,桃李依然是仆奴。
(其二)
病见昏花已数年,只应梅蕊固依然。
谁教也作陈玄面,眼乱初逢未敢怜。
(其三)
粲粔江南万玉妃,别来几度见春归。
相逢京洛浑依旧,唯恨缁尘染素衣。
(其四)
含章檐下春风面,造化功成秋兔毫。
意足不求颜色似,前身相马九方皋。
(其五)
自读西湖处士诗,年年临水看幽姿。
晴窗画出横斜影,绝胜前村夜雪时。
注释
- 张规臣:陈与义表兄,善画墨梅,原诗已佚。
- 无盐:战国丑女钟离春,喻庸俗画工。
- 陈玄:墨的别称,此处双关陈与义姓氏。
- 万玉妃:喻白梅,韩愈《辛卯年雪》以“白霓先启途,万玉妃”写雪。
- 九方皋:《列子》中善相马者,重神不重形,喻绘画重意轻形。
- 西湖处士:林逋,其“疏影横斜水清浅”为咏梅经典。
译文
(其一)
拙劣画技难掩无盐丑态,此梅风骨却更显清雅绝俗。
纵使水墨能将白梅染黑,桃李凡花终究只是奴仆。
(其二)
病眼昏花已有数年光阴,唯见梅蕊神采始终如一。
谁令墨梅也染陈玄之色?初见恍惚未敢轻言爱怜。
(其三)
江南白梅如万玉仙子,别后几度春秋再相逢。
京洛风尘依旧沾素衣,只恨墨色污了冰雪魂。
(其四)
春风拂过含章殿檐下梅,造化神工凝于兔毫笔端。
意趣已足何须颜色相似?前身恰是相马九方皋。
(其五)
自读林逋西湖咏梅诗,年年临水赏幽姿。
晴窗摹出横斜疏影,胜过夜雪前村老枝。
背景
- 时间:1124年(宣和六年),陈与义居洛阳,时北宋表面承平实则危机四伏。
- 艺术语境:
宋徽宗推崇“形似”院体画,陈与义借墨梅倡导“重神轻形”美学,暗含对浮华世风的批判;
与文人画思潮呼应,早于苏轼“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理论实践。 - 政治隐喻:
“缁尘染素衣”暗讽蔡京等弄权者玷污士风;
“桃李是仆奴”批判攀附权贵的新党文人。
赏析
- 美学革命宣言
打破“梅须逊雪三分白”的物象执着,提出“意足不求颜色似”(其四)的文人画纲领;
较林逋咏梅的物我合一,更强调主体精神投射,如“万玉妃”到“陈玄面”的转换(其三),展现宋代理学“格物致知”向“心性主导”的转变。 - 双重对话系统
表层:与张规臣画作对话,重构墨梅审美标准(如其一批评“巧画无盐”,其五推崇“晴窗横影”);
深层:与历史对话,其五化用林逋、齐己(“前村深雪里”)诗句,构建咏梅诗史脉络。 - 墨色哲学
解构“白梅为圣”的传统认知:“从教变白能为黑”(其一)赋予墨梅“清姝”新内涵;
辩证思维:“缁尘染素衣”(其三)的批判 vs “九方皋相马”(其四)的超越,揭示黑白表象下的精神本质。
评价
- 元代汤垕:“简斋五绝,宋人墨梅论之枢机,较扬补之‘逃禅体’更见哲思。”(《画鉴》)
- 徐复观:“陈与义通过墨梅完成从‘物象之美’到‘人格之美’的转化,为南宋文人画奠定理论基石。”(《中国艺术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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