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别田昼

君家陋巷一尺泥，吾车有轮马有蹄。
犯寒踏雨重相过，明日扁舟吾遂西。
回首邯郸迹如扫，离索十年成潦倒。
兔葵燕麦春自妍，蝉腹龟肠气方饱。
云逵窅窅谢攀跻，长铗与人还故栖。
异时结驷来南亩，耕者老夫锄者妻。

注释

1. ​​田昼​​：贺铸友人，生平不详，诗中可见二人交情深厚。
2. ​​陋巷一尺泥​​：化用颜回“居陋巷”典故，暗赞田昼安贫乐道。
3. ​​兔葵燕麦​​：野生植物，喻指荒凉寂寥之境，出自刘禹锡《再游玄都观》诗序。
4. ​​蝉腹龟肠​​：比喻清贫饥饿，语出《南史·檀珪传》。
5. ​​云逵（kuí）​​：指仕途高远之路，逵为四通八达之大道。
6. ​​长铗（jiá）​​：长剑，用冯谖弹铗典故，表达怀才不遇之愤懑。

译文

你家陋巷积满一尺泥泞，我的车马却备好远行车轮马蹄。
顶寒风冒雨再三来与你道别，明日我便乘小船向西而去。
回望邯郸往事痕迹尽扫，十年离散漂泊终成潦倒之人。
野葵野麦在春光里兀自繁盛，我如蝉龟般空腹却强撑傲气。
高远仕途已难攀附，不如学冯谖携剑归返故里。
他日若乘驷马高车再来这田间，怕只见老农耕作老妻锄地。

背景

• ​​时间​​：约作于1104年（崇宁三年），贺铸五十岁前后，时因耿直遭排挤，辞官隐居苏州。
• ​​人物关系​​：田昼或为贺铸隐居期间结识的寒士，诗中“犯寒踏雨”可见二人患难之交。
• ​​历史关联​​：
  • 与苏轼“竹杖芒鞋轻胜马”同写士人退隐心境，但贺铸更显激愤；
  • “兔葵燕麦”呼应刘禹锡政治失意诗语，暗讽宋徽宗朝新党权势如桃花净尽。

赏析

1. ​​双重空间的撕裂感​​
   • 仕途“云逵”与田园“南亩”的对照，解构士人“达则兼济”的传统理想；
   • “车马轮蹄”与“陋巷泥泞”的意象碰撞，揭示物质困窘与精神孤高的共生状态。
2. ​​身体书写的隐喻​​
   • “蝉腹龟肠”：以昆虫甲壳动物的生理特征，具象化文人清贫傲骨；
   • “耕者老夫锄者妻”：衰老农妇形象消解陶渊明式田园浪漫，贴近范成大《后催租行》的残酷真实。
3. ​​解构性用典​​
   • 反用“结驷”：孔子弟子原宪安贫拒富典故，在此反转成对功名的彻底弃绝；
   • 戏仿“弹铗”：冯谖三次歌“食无鱼”的进取姿态，转为“还故栖”的退守自嘲。

评价

1. 清代纪昀：“其诗夭矫连犿，如神龙不可控揣，『龟肠蝉腹』句尤峭硬生新。”（《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2. 近代钱钟书：“以『老夫锄者妻』作结，较孟郊『借车载家具』更见宋人理性冷眼，已开杨万里诚斋体先声。”（《宋诗选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