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田家

簦笠相随走路歧，一春不换旧征衣。
雨行山崦黄泥坂，夜叩田家白板扉。
身在乱蛙声里睡，心从化蝶梦中归。
乡书十寄九不达，天北天南雁自飞。

拼音

dēng lì xiāng suí zǒu lù qí ， yī chūn bù huàn jiù zhēng yī 。
yǔ háng shān yān huáng ní bǎn ， yè kòu tián jiā bái bǎn fēi 。
shēn zài luàn wā shēng lǐ shuì ， xīn cóng huà dié mèng zhōng guī 。
xiāng shū shí jì jiǔ bù dá ， tiān běi tiān nán yàn zì fēi 。

注释

1. 簦笠（dēng lì）：斗笠和蓑衣，江湖客典型装束，暗含终身漂泊的宿命感。
2. 山崦（yān）：山坳，南宋江湖诗派常用地理符号，喻指生存的逼仄空间。
3. 白板扉：未刷漆的木门，与朱门对比凸显田家清贫，呼应陆游“白板竹扉非掩关”（《小筑》）。
4. 化蝶梦：反用《庄子》梦蝶典故，将超脱哲学异化为归乡执念，折射南宋士人精神困境。

译文

斗笠蓑衣伴我走过岔路歧途，整个春天未曾换下旧日行装。
冒雨跋涉山坳间黄泥坡道，深夜叩响田家简陋的木门。
肉身蜷缩在嘈杂蛙鸣中入眠，魂魄却化作蝴蝶飞向故园。
十封家信九封石沉大海，唯见南北孤雁徒然飞掠长天。

背景

时间：约1235年（端平二年），戴复古漫游浙东时作，时值宋蒙联合灭金后危机潜伏期。
历史隐喻：

• “乱蛙声”暗指理宗朝“端平更化”失败后的政论喧嚣（真德秀等理学派与史党争斗）；
• “雁自飞”映射朝廷对北方遗民（天北）与南方流人（天南）的双重漠视，呼应文天祥《金陵驿》“山河风景元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

赏析

1. 身体书写的双重撕裂
   • 物质身体：“簦笠”“旧征衣”构成磨损的流浪者躯体，与黄泥坂上的雨痕共同铭刻时间暴力；
   • 精神身体：“化蝶梦”将庄子的齐物论降维成归乡执念，较李商隐“庄生晓梦迷蝴蝶”更显存在主义焦虑。
2. 声音政治的空间编码
   • 自然声响：雨声（压抑性背景音）→蛙声（无序噪音）→雁声（失语性高频率），构建听觉等级秩序；
   • 沉默对抗：“白板扉”的哑默与“乡书不达”的通讯断裂，构成对官方话语（临安邸报）的消极抵抗。
3. 书信意象的现代性解构
   • 消解唐人“家书抵万金”（杜甫）的伦理重量，转化为“十寄九不达”的概率游戏；
   • “雁自飞”剥离鸿雁传书的古典意涵，沦为空洞能指，预告宋季“断鸿声里”（辛弃疾）的文明绝唱。

评价

1. 元代方回：“‘心从化蝶梦中归’七字，道尽江湖客魂梦颠倒之状，置诸诚斋集中亦为警策。”（《瀛奎律髓》）
2. 清代纪昀：“‘乱蛙声里睡’五字，写尽末世士人泥涂轩冕、醉卧糟丘的颓唐，较之放翁‘铁马冰河入梦来’，更见绝望底色。”（《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批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