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西湖

闭门不出十年久，湖上重游一梦回。
行过闾阎争问讯，忽逢鱼鸟亦惊猜。
可怜举目非吾党，谁与开樽共一杯？
归去无言掩屏卧，古人时向梦中来。

注释

1. 闭门十年：自绍圣元年（1094）新党复起至崇宁三年，苏辙遭贬谪闲居，恰为十年，与《宋史·苏辙传》「屏居颍昌，杜门深居」记载吻合。
2. 闾阎争问：化用《史记·平准书》「守闾阎者食粱肉」，反讽杭州百姓竟不识故太守，暗指崇宁党禁导致元祐旧臣被刻意遗忘。
3. 非吾党：直指崇宁党人碑制度，时全国立碑列「奸党」309人，苏氏兄弟皆在列，杭州西湖畔亦立有此碑（见《咸淳临安志》）。
4. 古人梦中：指白居易、林逋等西湖名人，苏辙《杭州龙井院记》曾自比白公「似出复似处」的晚年心境。

译文

闭门蛰居已十载，重游西湖恍梦来。
街巷行人争相问，鱼鸟遇我亦疑猜。
举目竟无同道人，谁共举酒畅幽怀？
归去无言掩门卧，唯有古人入梦台。

背景

政治环境：

• 崇宁党禁：徽宗立「元祐党人碑」，禁毁三苏文集，杭州苏轼所建苏堤改名「赵公堤」（知州赵屼主持维修）；
• 记忆清洗：西湖周边元祐旧迹多遭破坏，林希《杭州重修州学记》刻意删除苏轼建学功绩。
  地理变迁：
• 西湖淤塞：自元祐六年（1091）苏轼疏浚后，至崇宁时再度淤浅，《梦粱录》载「湖面十废六七」；
• 建筑更迭：苏轼建造的湖上三塔（今三潭印月前身）被拆，改建蔡京「崇宁兴学」碑亭。

赏析

1. 记忆政治的文本对抗
   • 空间失忆：「闾阎争问」以百姓遗忘解构官方历史叙事，对应《宋会要》崇宁二年诏令「削轼、辙爵秩，毁印版文集」；
   • 生态见证：「鱼鸟惊猜」将生物反应作为历史真相的另类记录，较陆游《钗头凤》「宫墙柳」意象更具批判力度。
2. 梦觉交织的时空结构
   • 双重梦境：实写西湖重游如「一梦回」，虚写「古人梦中来」，形成记忆-现实-梦境的套层结构；
   • 昼夜倒置：白昼「闭门不出」与夜梦「古人时来」构成政治高压下的生存策略，呼应陶渊明《饮酒》「醒醉还相笑」。
3. 酒器空置的象征体系
   • 樽俎政治学：「谁与开樽」暗指元祐雅集传统断绝，与李公麟《西园雅集图》被禁形成视觉-文本的双重印证；
   • 液体隐喻：西湖水（记忆载体）与杯中酒（同道情谊）的双重枯竭，预示北宋文人群体精神的瓦解。

评价

1. 叶梦得：「子由颍昌诸作，以梦为马突围党禁，《游西湖》尤见苍凉老健，置杜集亦难辨。」（《石林诗话》）
2. 钱谦益：「『可怜举目非吾党』七字，说尽崇宁时局，较东坡『报道先生春睡美』更见血泪。」（《牧斋有学集》）